妙笔阁>恐怖悬疑>皇舆>第六十六章 争锋 上

只有进,不会退,皇帝已欲夺回皇权,那便成全他。

二十余日里,霍鄣屡屡称病不赴朝会,亦不入大司马署。宫中每遣太医入府,都回禀道是霍鄣经年积劳伤神,须长久静养。而宫中再问起静养的时日,亦只道是少则数月,多则数年。

太医第四次入府后,霍鄣告病不出,一应朝务皆先经尚书台奏与皇帝再由御史大夫与中书令等人议处。霍鄣秉国多年,这些日俨然归政于皇帝。

便是在这月余里,皇帝升迁调任数人,霍鄣只作不知。这方周桓朝领朝务,胡益在京中安然于廷尉,并非霍鄣一系的沈攸祯亦稳居其位。

将御史中丞沈攸祯推上中书令之位,一方是稳固文臣高门之心,更是平衡帝与王之间的权争。可有周桓朝在,沈攸祯终只是为辅而已。

而此前,高翊已自宁州入京任中散大夫。

高翊入宁州未久便被宁州刺史数度留难,同僚不止不相助更不容他,他一个主簿以一己之力对抗旧势,举步维艰。

宁州官场连一个外来的主簿都不能容,霍鄣忧他过于刚正,会有一日被陷害得失了性命,不得不将他召回京任中散大夫。那位宁州刺史亦受召入京,于周桓朝之下任侍御史,其后便有更具沟壑的施鸿往宁州为刺史。

为了扶植高翊,霍鄣也是费了些心神。霍鄣原本有意许他兼领宗正丞为来日名列九卿铸下根基,可若如此便太过急进,也终是放弃了。

此间,内廷传出圣谕,尚书台拟旨,皇帝庶母、太妃齐氏移居寿懿殿。

从前姐姐已享太后礼遇还是霍鄣之意,此次赵峥竟肯许姐姐移居寿懿殿。可若尊姐姐为太后,皇位上的又岂会是赵峥。且从未有皇帝即位多年之后再尊封太后的先例,有实而无名,无非是投报安抚之意而已。

虽早已是暗流汹涌,皇帝分毫未动霍鄣之势,又这般投报安抚,皇帝亦当知尚未到决裂之时。

姐姐移居寿懿殿后两日,奏报过皇帝,我与霍鄣出京城,取襄川道,经襄州往东海之滨去。

初入山路,我与霍鄣弃舆策马,将随行军士远远抛在身后。

出襄川道便是别样的天地,中土腹地的风光与北境截然不同,没了雄浑厚重的气息,连初春之色也是安然轻柔的。

霍鄣一路上与我讲述每一处山川湖泽,我从不知他如此广博,叙起故事丝毫不逊于表哥。他从不许军士靠近,荒野露宿时,他亦会与我去猎野物来烤。

清晨时分,空山幽谷中积于竹尖的晨露轻轻一弹便散作清亮细密的水珠,吁吸间尽是新竹的清香。山中一处静泊云雾浮绕,极目之处,只觉水天澹澹高远清奇。

借了山民的炊灶,湖水为汤,一尾叫不出名的鱼竟是从未品过的鲜嫩甜香。茫茫烟波中远望峰峦,临湖煮酒,卧石听瀑,醺醺然续前夜旧梦。

峻山峭壁下,投石于湍濑看绿水溅起,转入深涧静峡,山野的微风清新舒爽。一溪薄水蜿蜒,最深处也未过膝,溪水清洌,却有几许日光的温暖。灰色的虫于水面振翅一点又飞不见,石窝中几只虾蟇子静静簇于一处,雀在身边草丛中啄着虫,人影一晃便不见了。

偶遇一泓清泉,猿啼鹤唳中取泉水煮茶,唇喉间的清甜长久不去。

寂寂长空下看流水静花,这样闲逸的时光我多少年里都不敢奢想,他曾说与我游历天下,有此一行,已是无憾了。

不止一次夜半醒来时见他在帐外看文卷,他的身躯挡住了太半本就昏昧的灯光。而每个白日他都是神色飞扬,浑不见疲态。

我刻意不扰我,我便只作不知了。

阔水流云,古亭内凭栏听江,看天堑两侧经数千载方洗净的青山,壮美天地在眼中,亦在心中。

轻烟散,落日晖尽,于广江口夜渡大江,清风微波中见江边渔火点点,偶有渔家歌声飘入耳,总是含着稚子的欢笑。

霍鄣拥我入怀,“阿臻在泾中新建了别院,明日便可见到颐儿。”

他的笑言被江风一荡如似幻语,抬头时,他微笑俯身,眉梢轻触到我的额头,“颐儿少离家,我亦愧疚。”

颐儿离京至今,他从未我面前说这样的话,怜子之心,他从不肯说出口。

我们离京前收到到表哥的书信,他与颐儿还在沅州的。我重重捶着他的脊背,已压不住泣音,“你竟拉着表哥一并瞒我!”

彻夜未眠,过江后亦是匆匆,只盼着早早赶到别院。再见到表哥时我却是哭笑不得,院中一个黑沉脸的男子编着草盘,身旁的孩子一味指着道,“不对不对。”

我忍不住笑出声,俯身向颐儿展开双臂,“颐儿。”

怀中的孩子惊喜欢呼,“表叔说我只要默诵出《九州翔志》母亲便会来看我,我还有一篇没有记熟,母亲便到了!”

颐儿的身量已高了许多,他脱开我的怀抱向身后恭敬行礼,“父亲。”

霍鄣负手轻浅含笑,却是不语。

表哥早已恼了,将手中的草盘掷到我怀中,“书都没读好,一心只在这些,可看出是你的孩子!”

我佯作翻了翻草盘,“我可不会这个。”

霍鄣的目光分毫不离颐儿,眼中水漾的光华轻柔欢欣,仍是不语。

颐儿忙自石案上取过一个编得完整的草盘举到我身前,“这是父亲编的,不想表叔这般手拙,总编不成。”

当年霍鄣握着颐儿的手编成的草盘藤蔓根根盘得紧密,我还笑他若编得再大些便是箭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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