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……谢谢哥哥。哥哥再见。”刘香傻站着,漂漂亮亮地冲戴淳立笑了笑。妈说过,接别人的东西,得有礼貌。

卞总听了,在床上使劲儿揉太阳穴,头疼,烦死他了。

晚上。

卞鹤轩上个手机被自己摔得粉碎,现在手里拿了个新的,相册干干净净。考虑再三之后,卞鹤轩才点进了微信。

第一次血本无归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紧张。

打开微信,卞鹤轩从通讯列表里拉出两个人来,建了个微信群。

[卞鹤轩:……]

[王宇达:……]

[戴淳立:……]

[戴淳立:轩哥我真不是成心的,我真没看出来。小子长太好了,我想挖他,真不是成心的!]

[王宇达:小戴你少说几句。]

[戴淳立:轩哥我真没别的意思。]

[王宇达:卞总你放心,这事儿传不出去。和这种状况的人好,应该不犯法。]

[戴淳立:放他妈一百八十个心!]

[卞鹤轩:你们他妈有病吧?他真是护工,我就是嫌他傻,丢面儿。]

[戴淳立:对对对,是挺丢面儿,轩哥你要不要换个?明儿我给你换个有护理经验的!]

[王宇达:小戴你少说两句吧还是。]

[卞鹤轩:用不上。]

[戴淳立:换一个吧轩哥,傻子干不了护工。]

[卞鹤轩:不是傻子,是轻微智障。]

发送完成之后,卞鹤轩瞪着眼,自己愣了一会儿,元神抽离了真身似的。不知过了多久,元神灌顶,他爬着拉开床头柜,揪出刘香的健康证来,一次又一次地确认着。

艹!傻子这病不传染吧?有毒!

刘香知道自己闯祸了,耷拉着肩膀,躲在厕所洗小裤衩儿,不敢吭声。

中午他说错了话,几个哥哥都被自己吓着了,大哥也不高兴了。他真不想这样,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智力,能明辨是非,能听懂绝大部分的谈话,唯独记性特别不好,许多事,需要翻来覆去地和他讲才能记牢。

还有就是,逻辑能力很差,语言表达不顺畅。

像中午那样,大哥说他是哑巴,结果不到一个小时就忘了个一干二净。小时候妈带着自己到医院检查过,那个大夫说自己智力不足80,是轻微智障,但青春期会有唯一一次进步的机会。这么些年过去了,再也没有人教他,再也没有人带他去医院检查,刘香也不知道自己的智力是多少。

“香香。”

“诶!”刘香一下从小木凳站起来,拧开厕所门,下巴快要戳到胸口了,“大哥叫我啊?”

卞鹤轩的脸色着实不好看,快要不能看了:“你躲厕所里干嘛呢!”

“我洗小裤衩儿……大哥你洗不洗裤衩儿?我给你洗吧。”刘香不太会哄人,跨栏背心殷湿了小腹那一片,小臂和小腿都湿漉漉的。

“你老洗裤衩儿是不是傻?你过来!”

卞鹤轩知道,自己是在和自己赌气。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,就像开了一辆驾驶体验极佳的赛车,然而方向盘却不在手里。把握不住左右前后,虽然体感愉悦却时时刻刻处于失控的边缘,被发动机扼住了脉门。

或是口才拙劣的导演,剧本已定,演员到位,却被临时演员乱了重头戏。

“大哥,我过来了。”刘香本本分分坐到椅子上,不沾着病床,“大哥,我中午是不是闯祸了?你别生气,我给你洗裤衩儿。”

这一刻卞鹤轩不知道该恨谁:“你觉得呢?”

刘香皱紧了眉头,声音像呛了水,也是湿的:“大哥,我实话说吧,我这个脑子不好,真的,我记不住事儿。你说我是哑巴,我一开始记得牢牢的,可时间久了,也没人和我提了,我就忘了。同样的事,别人一下子就记好了,我不行,我总是忘……我妈死了之前,本来想当小厨子来着,我学了一年做饭,什么都会……可我脑子不好,大哥,我记不住客人点什么,老得问,老得问传菜的哥哥,老板烦了,就把我辞了。其实我不爱干护工,可没餐厅要我。但我妈说干护工好,我就干了。”

刘香少有地说了一长串话,每个字都像一颗小酸果,卞鹤轩嚼在嘴里,滋味难以言喻。说是承认错误吧,也不全是,更像一种倾诉,向可以交心的大哥急着说上几句,要不就该憋坏了。

“你记性不好?那你明天走吧,记性不好干不了护工!”卞鹤轩逞凶撒气。

“这个!不行!”刘香坐得很有样儿,不含胸,不驼背,荡荡着卞鹤轩的胳膊,“实在生气,哥哥扣我几天的工资也行……还生气,扣一个礼拜的,过节加班费,也不用给。”

就这么承认错误的啊?这要是碰上黑心雇主,随便扣个错,卞鹤轩猜傻子的工资都能叫人扣没了。

真傻,到处叫人欺负。

卞鹤轩不愿意叫他松手,两只手拧着自己花臂,还挺享受:“不行,你记性不好,给我吃错了药怎么办!”

“这个不会!我,我,你等着!”不等卞鹤轩说完,刘香跑去翻自己的行李包了,叫卞鹤轩扔散了的那个,扯破好大一个口子。卞鹤轩看了皱眉头,记得家里有个户外运动的登山包,挪威牌子,全新,水蓝色的。这样一想,那个破包更不入眼了,看了浑身难受,他是必须亲眼看着刘香用上才行。

刘香噗噗跑过来,明明就几步路,他非要跑,他着急,手里一个红皮本,交作业似的:“我都记好了,吃不错药,你检查!”

嚯,虚张声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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