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岳没有回将军府。

论理,他该回去练兵,连带着彻查酒中差错。只是他却躲了懒,赖在山阳这儿不肯走了。

“也不怕张将军罚你?”山阳这般说着,却转身丢给他一件物事,让他先将一路行来的汗水擦了,“你是怎么找来这的?”

祁岳倒也没隐瞒,盘腿在蒲团上一坐,坦白招出了徐骋来,只是这话一句带过,他又另一桩要紧的事儿来问:“这里的一山之主是谁?”

他将一路行来时的所见所闻说了个遍儿,又提起见到的恶狼,连同恶狼所言都一字一句复述了个清楚。这是他猜测恶狼本是敌军将,特意来山中不过为了攻城之事。

这确实是要紧的。

山阳也凝神聚气,仔仔细细地竖着耳朵听,思量了好半晌才摇头道:“山主若在定然不会同意。可如今山中诸事皆由冯婆做主,他便有可能见钱眼开了。”

冯婆称婆,却是个男子。

只因前遭有人来山中挑事,大骂山中无人可以应战,满山妖物不如人间妇人,直骂了两三个时辰。

“他这是瞧不起我们?还是瞧不起人间妇人?”山阳听得“哼”了一声,手中已挽了个剑花。

白猫还嫌山阳磨叽,早将刀抽出了鞘,就要飞身往山下跃:“他是两个都瞧不起,偏他自己一点儿本事也无,比哪个也比不上。只能靠骂人来遮掩,真够恶心。”

山阳也被逗得笑了,又说白猫嘴损,脚下却不停,紧随其后往山下赶。

哪料得两只猫儿才到山腰,就被冯婆拦下:“若照他言,论年岁我也是个老太婆了。怎么,老婆子还没气,两个小姑娘先气了?”

那挑事的家伙虽让冯婆设了几道,鼻青脸肿地走了,再后来还送了黄金来山赔礼认错才算了结。可冯婆这话却让在一旁听着的草木听去,一传十,十传百,众人也不再唤冯先生了,一个个的都喊冯婆,偏他不恼,大家更是放肆,也就不顾及人前人后了。

山阳提起这桩往事,便禁不住发笑,又拉了祁岳,然后直往祁岳脸上看,左瞧瞧,右瞧瞧,也不说话,直看得祁岳发慌。

祁岳被看得急了,拿手往脸上一抹,便被袖子糊了满脸。他听着袖子外面山阳“噗嗤”一下笑得更大声了,又是无奈又是好气,连连问山阳看什么,笑什么。

“我看你脸上有没有写个‘财’字?”山阳说着又拉下他袖子,对着其脸瞧了再瞧,故作叹息,“挺白净的。可惜,只有‘才’,没有‘财’。”他们山上的冯婆可是只认财的。

亏得才财同音,祁岳也能听懂,他寻思了会儿,竟是笑了,还拿手掐了掐自己的脸:“那我就只好厚着脸皮,看才能不能换来财了。”

“我看,悬乎!”山阳说着,亦是往祁岳脸上戳了戳,忽得又笑出声儿,眉毛一挑,凑得更近了些,“你脸红了?还说自己脸皮厚呢?”

若在平日,祁岳就算被抓个正着也要辩上一辩。但此时不同,他前遭被山阳吓了一次,如今是宁愿被猫儿笑话也不愿猫儿无精打采便自己也添了笑,拉住山阳:“遇到这事儿,脸皮不厚也得装出厚来。”

山阳闻言只顾着笑也不再为难他了,反手把人往外拽去,拽到门口又指着阶梯道:“你往上走,正殿右拐有个偏殿,偏殿后头有个小屋,那便是冯婆所在了。”

这倒奇怪。就算冯婆不是山主,可代领山主一责好歹也该是能入偏殿的,莫非为了避嫌?

祁岳不是妖怪,也不明白妖怪里的弯弯道道,也懒得想个头痛,干脆只当本应如此,照着山阳所指的路向上走。

他走便走,偏生没走多远又折了回来,还不等山阳问,他就提起酒来:“山阳,来历不明的酒可万万不能吃。”

“你是魔障了?”山阳还当他真忘了什么要紧的,哪想是为了这个?山阳也懒得再跟他说,直接将人往外一推,“哐当”一声就将门关上了。

对着那门板,祁岳摸了摸自己鼻子,很是尴尬地“咳”了一声儿,然后故意贴着门缝往里面喊“我走了”,可惜里面还是没人应,他又要再喊,一缕酒水便从门里面流出来,淌过门缝,直送到祁岳脸上。

“多谢山阳的践行酒了。”祁岳还真吃了酒,又一拱手,哈哈大笑,扣门三下,便转身离去。

山阳抱着屋子里最大的那个酒坛,将自己下巴搁在上面,嘴角轻轻扬起,悄声对着酒坛子道:“亏他连这也听得懂。”她说着又将酒坛放下,变回了只猫儿,纵身往上面一跃,低头饮了起来。

门外的阶梯说长不通天,说短又远胜皇宫的金銮殿。

祁岳一路顺阶而行,后又围正殿而绕,过长廊,走偏殿,又是一拐,未等他站立脚步看匾额所题,就见一蹴鞠迎面飞来。

祁岳忍住想要一脚将之踢飞的念头,侧身闪躲,等那球转过圈来,却看到球上生双目一鼻一口宛如人脸。

“这……”祁岳听过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皆可成精,还是头次见到有蹴鞠成精,庆幸自己没脚快递出去,不然伤到妖了可不好。

虽说,他在前头短短二十年里,已经踢坏过好几十个蹴鞠。

那蹴鞠跳过去又跳回来,跳到祁岳面前眨眨眼睛:“你是哪来的?”

“卧云山下,府城军中。”祁岳又是一礼,道出来历,又要问蹴鞠可否直到冯婆所在?

谁想哪蹴鞠压根懒得听他接着说,又是一跳,直跳的近三尺高:“兵痞都是穷鬼!都是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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