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岳寻思了下,嗯,自己是个兵痞,也是个穷鬼,眼前这球儿也没说错:“我没钱,可张将军有钱啊。”

“他也穷!他也穷!”蹴鞠叫得声儿很高,还带来了一群附和声,屋子里跳出来一群蹴鞠,只听声儿的话有男有女,都叫唤着银钱,叫唤着穷。

祁岳觉得如果是个真有财的家伙,可能身上的财运都要被叫唤走了。不过他是剁了肉都卖不了几钱的家伙,也就由着他们喊去了。

球儿们正喊得欢,忽然屋中传出声儿来“放他进来”,声音很沉,煞是威严,若是人的话,应当是临近不惑之年,久居上位。

祁岳这般推测,进得屋中却只见一个蹴鞠坐在主位,若跟外面的球儿相比,也就是多了两只手,那家伙大拇指上还带了个翡翠扳指,右手蜷起用拇指顶着自己的上半身。

祁岳沉默了好一会儿,实实在在斟酌了下称呼言辞。

“又一个小白脸。”倒是蹴鞠先打破了沉寂,那家伙将祁岳好一番打量,继而两眼睛都挤在了一处,嘟囔道,“小白脸子,没好心眼。”

他声音不大,奈何祁岳耳力好,听了个一清二楚。祁岳嘴边的话,连着另一句话一并吐了出来:“敢问……前辈可是冯先生,还有,我不是聋子。”

“哦,我是。不仅姓冯,还是聋子。”蹴鞠指指自己左右两边,那里空空的,“我没耳朵,不过我能看清你在说什么。”

祁岳这下明白了。蹴鞠们听不到,所以并不觉得自己的声音吵,而蹴鞠头子也听不到,便不知道自己到底压多低的声儿,说的坏话才能不被别人听到。

怪不得前遭山中挑事却不能惹他动怒,皆因他听不到,只能凭着看黑白两猫的言语来推断外面那人骂了什么,实可谓幸又不幸。似他这般,要撑起一山诸事,着实不易。

祁岳一时间反倒心生敬佩,连着之前的尴尬也消失不见,反而放慢了言语,更特意将嘴咧得夸张了些。因他说得慢,竟多耗了近一辈的时间才将话给说完了。

他说得是敌我之事,也是家国之事,本应严肃至极。然而他一说完,冯婆就大笑起来:“我若得了蛮夷的宝贝,跟他们里应外合。你是怕城破身亡呢?还是怕山阳左右为难呢?”

“我都怕。”这没什么好隐瞒的。祁岳答得很是坦诚,却又惹得冯婆一阵开怀。

冯婆指了指旁边的客席,总算让站着说了一大堆话的祁岳坐下了,他这才是开口跟祁岳正经儿谈了此事:“你既怕,便说你怕的。何苦说那些城破之后我这卧云山会如何的话?”

书中学来,只有言及利害相关,才会触动人心,此乃游说之法。

祁岳看着那冯婆不解之状,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便问道:“冯先生,你真的不担心卧云山?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?”

“谁是毛?谁是皮?我爱财喜物,可不爱这空山。”冯婆又是哈哈大笑,他是个球,笑得过了往下一滑,就又自己蹦上来,“这山中一草一木,一禽一兽都是皮,独独这座山是毛。”

祁岳还是头次听着这说法,偏生又觉得有道理,一时间竟自愣住了。

“又迂傻了。”一墙之隔,开个孔儿都能瞧见这边屋子里一举一动,山阳前面还忍得住,这次是真忍不住笑骂了句,又赶忙自己掩住口,仍旧偷偷去瞧。


状态提示:11.山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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